難以止息的痛─談喪親的哀傷歷程
詹惠文
2023-12-05發佈
# 創傷議題
# 失落議題
# 心理諮商
對於死亡這件事,我覺得還有很多跨越不了的課題,我也很難去想像哪天母親過世了(尤其要到母親節,有時想到都怕),我又會變得如何?我只能回想我過去是怎麼面對我爸死掉的這件事,找出一些如何面對死亡會稍微好過一些的線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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難以止息的痛─談喪親的哀傷歷程
老爸過世後的那半年,老實說,我很難承認自己的爸爸已經over、不在了的事實,明明身邊的朋友、同學都大概知道我爸過世了,但有時我敘述事情的語氣卻好像老爸還在,一切都沒怎樣的那樣過著研究所生活。
有時全然的否認是必要的吧? Kubler-Ross大師,你說對吧? (詳見文末註解1)
到現在好像比較接受一些,但很討厭看到老爸的遺照,看到就覺得,啊!只不過是一張照片,有什麼好看的?遇到掃墓的日子,只想避開,不想跟家人晃悠晃悠地搭公車轉接駁車到靈骨塔那邊,結果就只看到一張照片,看不見老爸的實體,聽不見老爸中風後還會咿咿啊啊的聲音,徒增悲哀。
雖然我學諮商輔導,但面對親人死亡,頓時一切好像什麼也說不準。你說要怎麼面對悲傷?不知道,我真的不知道。我沒辦法三兩句話就帶過,或切入重點地講。
對於死亡這件事,我覺得還有很多跨越不了的課題,我也很難去想像哪天母親過世了(尤其要到母親節,有時想到都怕),我又會變得如何?
我只能回想我過去是怎麼面對我爸死掉的這件事,找出一些如何面對死亡會稍微好過一些的線索。
當時的我很幸運,身邊輔導諮商系的同學和老師都很包容我,也容許我在課堂上有各種失控的哭泣,和各種憂鬱的麻木表情。
當時我有一群信任的人可以說,不管是透過寄信給老師,透過跟同學訴說我家發生的事情,我有很多的窗口可以說,跟這個朋友說完,就換下個朋友聽我說。
當時我並不明白自己在做的動作, 其實就是不自覺地在進行 自我療癒。
還記得某堂課秀碧老師說,對於遭受創傷的人來說,不停地反覆說同一件事,就是他們會有的表現,而這也是他們宣洩情緒和整理自己內在狀態的方式。
多年後回想,的確是這樣吧,我覺得是耶。
對信任的人把傷口打開,讓療癒的傷藥進來,再讓傷口曬曬太陽,風乾,癒合。
我覺得這樣的方式,就是走過任何創痛,包括親人過世的創痛,最好的方式。
那時候的我,有時候真的很難過,什麼也不想做,於是,就打開line,看著名單中的好友,找一個,按下鍵,通話,想到什麼就說。
有時只想切斷情緒,就想著,我要趕快畢業去賺錢養家啊,就打開電腦,強迫性地每天都要寫一兩頁論文才肯罷休,暫時把難過、失控的狀態放下,用論文抓回自己對人生的主導權。 有時根本連說話都沒力氣,就去找朋友,賴在他們旁邊,放空,發呆,什麼也不說,靜靜地讓朋友陪自己一下下。
重新回想起老爸過世的那一切,彷彿記憶又回到當初,自己人趕到了醫院,但一切都已成定局,已經來不及看老爸最後一面了!畫面定格在老爸早早就已經離世了的表情,那個安詳、彷彿不再有苦痛的表情。因為家人的信仰,說是不能在病房哭,否則會讓老爸難過、無法順利離開陽間,我只能到廁所哭。一走進廁所,兩腿立刻癱軟,雙膝在廁所一跪,眼淚就嘩啦啦不止地流,止不住地抽噎……畫面再度定格。我已經忘了是怎麼結束猛烈哭泣的這回合,只知道自己可能在旁人眼中可能哭得有些淒厲,悲愴、聳動到老媽進來廁所把我扶起來。
你說喪親的悲傷要怎麼「走過」?對我來說,沒有「走過」這回事。每隔一年的四月 ,甚至在其他月份的某些時刻,心中都格外難受,也格外孤寂,幸運的是,今年透過和個案諮商、和些許朋友見面、看同業夥伴的哀傷輔導書籍與網路文章,這些當下實實在在的關係連結都提醒著我:我已經不在碩班的那個時刻了!我現在可以好好去經營幸福了!
我現在也可以承認,老爸的逝去,對我而言,我更學到如何珍惜生命,讓我更懂得 臨終關懷 講的「道歉、道愛、道謝、道別」的重要性。
漸漸容許自己原諒自己 當時沒能見到老爸最後一面,漸漸容許讓這樣的遺憾隨風飄逝、淡化,也原諒自己能力有限,沒能幫到身為照顧者的家人或老爸更多忙,也容許自己每年的四月,有時都感覺自己還浮浮的,漂浮在半空中,無法踏實生活。
這都是過程,我也還在這過程中,也不確定這過程是一輩子的,還是在幾年就會有所不同。但至少,今年我 對自己多了一些寬容,我還在過程中,那就這樣吧,那就讓自己還在過程中吧!
註解1:Kubler-Ross (1969)提出悲傷的五個階段有:否認、憤怒、討價還價、憂鬱、接受。